退役6年后的惠若琪依然元氣滿滿。(白情情/攝)
惠若琪
1991年出生于遼寧省大連市,2007年入選國家女子排球隊,2016年作為隊長率領女排在里約奧運會奪得冠軍,2018年退役,2024年從南京師范大學博士畢業(yè)并留校任教。
從巴黎回來,惠若琪的嗓子啞了。
這是她第三次參加奧運會。前兩次,她在女排比賽中奮力拼殺。這次完全不一樣,退役6年后,她作為女排比賽的現(xiàn)場解說員去了巴黎。女排惜敗土耳其無緣四強的時候,惠若琪帶著哭腔喊出“結(jié)果已經(jīng)不重要,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——我們愛你!中國女排!”話語間流露出的真情讓無數(shù)觀眾淚目。
惠若琪在巴黎奧運會期間為女子排球和沙灘排球比賽擔任解說。
結(jié)束巴黎之旅,惠若琪很快就要投入另一個全新的角色上來——南京師范大學教師。
今年6月,惠若琪博士畢業(yè)后選擇留校任教。腦補自己站在講臺上的樣子,是她這段時間經(jīng)常不由自主會做的事,“就像以前做運動員時要提前預估場上情況,做困難準備一樣”。“我希望成為一位既嚴肅又活潑的老師,讀博士期間就發(fā)現(xiàn),年輕人的思維非常活躍。我想我和學生們會成為好朋友,亦師亦友的關系對彼此都是一種促進。”她對《環(huán)球人物》記者說。
“重新認識排球”
這個夏天,當記者見到惠若琪時,發(fā)現(xiàn)她身上似乎少了一些在賽場搏殺時的霸氣,略施粉黛后的她多了些溫柔,但一開口,還是運動員特有的干練和率真。
2018年2月剛退役時,惠若琪經(jīng)歷了一段適應期。雖然表面上緊繃的弦松下來了,但身體很誠實,“夢里的畫面經(jīng)常是訓練遲到、手里的關鍵球怎么都打不出去,醒來才發(fā)現(xiàn)根本不用訓練了”。
以前她的生活圍繞“球場、食堂、宿舍”三點一線展開,外出行程幾乎被賽事占滿,突然間脫離慣性,且失去了明確的既定目標,她要重新規(guī)劃生活,“有挑戰(zhàn),但做運動員時練就的適應能力起作用了”。
她喜歡把退役后這段過渡期當作中場休息,內(nèi)心的哨聲一響,即刻開啟人生“下半場”。
速度和激情不減,惠若琪攻讀博士學位的同時挑戰(zhàn)了很多身份:“惠基金”創(chuàng)始人、VAL業(yè)余排球聯(lián)賽發(fā)起人、國際排聯(lián)市場和通訊委員會委員、國際奧委會數(shù)字化互動與營銷傳播委員會委員,還有賽事解說員和評論員,以及最新的高校教師……
2024年6月,惠若琪在博士生畢業(yè)典禮上自拍。
解鎖新身份的同時,惠若琪開始“重新認識排球”。
第一次擔任排球比賽解說員,惠若琪坐在全場視角最佳的位置,可以將整個場館盡收眼底。這也讓她突然意識到,場館中央那些她曾經(jīng)全身心投入的比賽,其實只是排球這項事業(yè)中的一環(huán)。
比賽開始,人山人海的體育場內(nèi),吶喊聲此起彼伏。球隊得分時,球迷的慶祝聲浪席卷全場。這是惠若琪無比熟悉的場景。然而,當比賽結(jié)束,球員和觀眾離場,地膠卷起,設備撤走,燈光變暗,大概半小時后場館內(nèi)變得空無一人,跟剛剛熱鬧非凡的情景形成鮮明對比。“說實話,沖擊感很大。”惠若琪說,“那一刻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一場比賽得以順利舉辦,需要各方面保障人員的配合,才能把最好的比賽帶到觀眾面前。排球絕不僅僅是我以前在賽場上看到的那一種模樣。”
帶著“惠基金”去山高路遠的鄉(xiāng)村學校,為那里的孩子們建球場、組織比賽,惠若琪感受到排球背后夢想的力量。
簡陋的校舍前,升國旗奏國歌。雖然她以前做運動員時每場比賽前都有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,但退役后這種機會變少了。聽到孩子們用稚嫩的聲音唱出國歌時,惠若琪的眼睛濕潤了。“惠老師,感謝你們過來,我會努力練習排球,考出去,學成之后再回來教更多小朋友打排球。”這是惠若琪收到的一份來自孩子的承諾。她感嘆:“孩子們自稱是受到女排精神的鼓舞,但我覺得他們其實在用自己的行動豐富著女排精神的內(nèi)涵。”
惠若琪始終認為,體育的未來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校園體育的繁榮與發(fā)展。
在惠若琪即將執(zhí)教的南京師范大學,一支“黑馬球隊”正在長成。該校女子排球隊于2020年成立,僅3年后就拿到了全國大學生排球聯(lián)賽冠軍,今年又蟬聯(lián)冠軍。“江蘇的排球普及度還是很高的,而且體教融合做得非常好。”惠若琪在走上職業(yè)排球道路之前,要同時兼顧學習和體育,老師們也會在課下幫助她補習功課,這些都來自學校的大力支持。“我成為老師后,會繼續(xù)給學生們灌輸這個理念——運動是可以雙向促進的,它可以讓你更好地理解賽場,更好地理解學習,將運動的活力反哺到學業(yè)中。”
對于排球項目在我國的發(fā)展,惠若琪有著自己的思考。“盡管中國女排在國際賽場上享有盛譽,但排球項目的整體發(fā)展水平尚有提升空間。我們的排球聯(lián)賽和人才儲備機制也需要進一步加強,希望我們的排球不僅能在世界舞臺綻放,也能從全民普及度、選拔培養(yǎng)機制等方面,變得更加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。”
“我不是天賦型選手”
如何把1.91米高的惠若琪的大長腿框進畫面,記者在調(diào)整相機時,著實費了一番功夫?;萑翮鞯纳砀咦屗裏o論走到哪里,都可以成為焦點。這種身高特點從她上幼兒園時就開始顯現(xiàn),貫穿著整個讀書生涯。
班里組織學習跳交誼舞,惠若琪的舞伴只能是老師,因為沒有其他同學可以匹配她的身高。春游時,每個班要安排一名同學扛旗,以便在需要集合的時候,同學們可以迅速鎖定班級位置。但惠若琪所在的班不需要,她立在那里,比旗子還顯眼。因為家庭遷移原因,她幾次轉(zhuǎn)學。每次到一所新學校,老師讓她作自我介紹,她都會先解釋自己不是留級生,只是個子高一些而已。
正是因為身高帶來的“格格不入”,當惠若琪被帶進南京中山東路體校的業(yè)余訓練班時,她馬上喜歡上了排球運動,“身高再也不是我突兀的地方,反而成了我的優(yōu)勢”。
作為“插班生”進入訓練班后,惠若琪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起步晚了。別的同學已經(jīng)會扣球時,她才開始練習墊球。她反復對著墻苦練,總算趕上了進度。期末考試前,其他人因為各種理由缺席訓練,惠若琪始終沒有停下。“為了不讓球落地,大家去拼、去配合,贏球之后興奮地抱在一起,這些都讓我覺得非常燃。”她在打球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獲得感。
教練已經(jīng)來家里找過兩次,希望讓惠若琪加入職業(yè)運動員隊伍?;萑翮鞯母赣H身高1.97米,在大學期間曾擔任過排球隊隊長,但他讓女兒打排球的初衷只是為了強身健體,從沒想過讓她走職業(yè)體育這條路。“他們還是擔心這是‘青春飯’,希望我按部就班上學,但我已經(jīng)把訓練視為生活的一部分。我喜歡去全國不同的地方比賽,遇見不同的人。”惠若琪答應父母先試訓一兩年,如果不是這塊料,就果斷放棄。結(jié)果,進入省隊之后僅1年,她就入選了國家隊。
“我不是天賦型選手,肌肉類型和運動能力在運動員里不是頂尖的,我屬于刻苦型選手,會通過不斷地訓練,重塑對排球的理解,在這個集體項目中摸索出一套屬于自己的打法。”惠若琪這樣總結(jié)自己。
對于不怎么看排球的人來說,對“惠若琪”3個字最深刻的印象,大概來自2016年里約奧運會決賽。中國隊對陣塞爾維亞隊,雙方打到第四局,賽況膠著。最終作為隊長的惠若琪憑借一個探頭球,絕殺對手,讓中國女排時隔12年再奪金牌,也是在奧運會史上第三次問鼎冠軍。
領獎臺上,惠若琪是哭得最厲害的一個。金牌背后,她承受著巨大的身體和心理考驗——左肩膀里嵌著的7根釘子隱隱作痛,賽前的兩次心臟手術差一點讓她失去上場機會。但女排精神的內(nèi)核已經(jīng)刻進骨子里,她沒有理由放棄。“我們對每一分、每一個球都不放棄,對困難不妥協(xié),利用團隊協(xié)作精神跨過一個又一個阻礙,邁向共同目標。”
2016年里約奧運會女排決賽中,惠若琪奮力拼殺,幫助中國隊拿下金牌。
“追夢的人很幸福”
退役之后,惠若琪找到了人生旅程的一個重要“隊友”——丈夫楊臻博。
在她看來,楊臻博是個博學的人。“作為運動員時,我接觸的領域相對狹窄,退役后的我就像一塊海綿,拼命吸收因為訓練錯失的經(jīng)歷和知識。這個過程中,楊臻博帶來了很多全新的視角。”
在2021年生下女兒之后,惠若琪經(jīng)常被問起如何平衡家庭、事業(yè)和學業(yè),她的回答很干脆,“沒辦法平衡,只能取舍”。其實,她早已和楊臻博磨合好了一套“雙人打法”。“家庭跟賽場上的團隊一樣,要相互彌補。一個人可以走得很快,但是一群人才能走得更遠,所以我們只有配合好了,這個家庭才能更好。”
女兒如今3歲多了,有了更多的小心思。每當媽媽拿起電話談工作時,她就會在旁邊大喊大叫,以此“宣示對媽媽的主權(quán)”。有時,惠若琪一換衣服,女兒就預感到媽媽要外出而變得情緒低落。這讓惠若琪意識到,孩子的情緒敏感期到了。她只能盡量彌補落差。“以前我們?nèi)ジ鞯卮虮荣?,賽后就要離開;退役后出差,如果時間允許,我會盡可能多待一天,感受一下當?shù)氐娜宋拿谰?;有了孩子之后,情況又變了,我經(jīng)常坐最晚一班飛機去、最早一班飛機回,歸心似箭。”
女兒小小年紀就顯現(xiàn)出了基因優(yōu)勢,比同齡孩子高一些。被問到是否會讓女兒以后也打排球時,惠若琪笑著說:“其實在我懷孕時,我們就調(diào)侃,爸爸是北大畢業(yè)的,媽媽是奧運冠軍,希望未來能培養(yǎng)一個在北大上學的奧運冠軍,但孩子生下來以后,就只希望她平安健康。”
惠若琪覺得,自己現(xiàn)在能做的就是引導孩子發(fā)掘她的愛好,只有從事熱愛的事業(yè),才會不計較付出,全力拼搏。“我覺得追夢的人很幸福。我自己非常幸運,所愛之事和夢想能夠跟祖國的發(fā)展同頻共振,我也希望鼓勵孩子找到屬于她的夢想。”
惠若琪和丈夫、女兒的合影。
今年6月,惠若琪帶著女兒參加了自己的博士畢業(yè)典禮。女兒以為戴博士帽的都是老師,便說“媽媽戴上博士帽就是老師,脫下來就是媽媽”。這句充滿童真的話讓惠若琪覺得很有哲理。未來,不僅是老師,她還要在更多不同角色中來回切換,但她知道,排球一直會是主線,女排精神則是底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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